跑了?
跑了……
沈種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落的掌心,还有点不敢置信。
少女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袖扣时,柔软的手指擦过的热仍然存留着,这点余温提醒着他,刚才确实有那么一个人。
躲在背后看了全程的好友越支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拍着桌子疯狂笑成烧开的水壶:“哈哈哈哈沈種啊沈種,你小子也有这么一天呢?”
沈種有点烦躁,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抹布,恨不得用这个把他的嘴堵上。
今天是6月10日,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学校为毕业生举行正式的毕业典礼。
典礼定在10点半开始,隔壁班篮球赛连续三年输给他们男生们不服输,下战帖要在典礼开始之前打最后一场,不论友谊,只分生死。
沈種这个头号被敌对分子,理所当然地被推上战场。
他连进了五个三分,把本就偏向他的呼声推向顶峰,防了他一整场的对手口服:“你小子比苍蝇还能钻。”
听起来不像心服的样子。
沈種没在意,和越支用凉水洗了把脸,准备回教室换衣服。
临近典礼开始,大家早早到操场候着了,他们班教室里还有一个人,站在他桌子边,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女生想得太出神,没注意身后进来的人,看见他吓了一跳:“沈,沈種学长!”
沈種往后看了一眼,越支那家伙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躲起来也好,免得女生不好意思表白——是的,某位风云人物非常自恋地想着。
这样的场合他没经历过一百也有八十,脑子里飞快地想好了礼貌又坚定的措辞,直到女生抬起头来,沈種看清了那双灰色浅得透亮的眼。
他心神被蓦然一摄,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成绩没到第一,同学需要努力”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沈種没说话,面前的女生嗫嚅了半天:“学,学长,我,我能不能,能不能……”
女生余光瞟向他的衬衫,沈種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要我的衬衫扣子?”
不知道受了什么影响,这个毕业季的少男少女们似乎非常乐衷于此。好在沈種在篮球场穿的是运动衫,没有扣子,才没被围攻。
“扣子不能给你。”
沈種说。
一会儿他还有演讲和谢辞。
他看见少女眼睛里的失望,改了口:“但是我可以给你我的袖扣。”
他左手握着宝石袖扣贴在胸口:“这颗袖扣,比第二颗纽扣离心脏更近。”
她们想要纽扣,不就是认为第二颗纽扣离心脏最近吗?
自己这么说应该没错吧?沈種想着。
沈種现在没法儿把纽扣给出去,但是可以用袖扣代替:“对了,你的名……”
他话还没说完,女生兔子般蹿起来,夺下他的袖扣,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沈種的话被她带起的风吹散:“……字是什么?”
……
沈種懒得理会越支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地夸大转述,演讲的时候他目光一直在观众台游走,试图找出那双眼睛,结果徒劳。
越支见他是真上了心,收了笑,好大哥似地拍拍他的肩:“種啊,哥哥还是很乐意给你当个红郎的。”
越支之前就是学生会主席,新任主席是他一手“扶植”的学弟,破例给他开了权限去档案室找。
翻遍了学生名录,也没找出来那个人。
越支纳闷:“难道不是我们学校的?不会吧?”
他蔫坏地笑:“不会是初中部的吧?”
沈種矢口否认:“怎么可能?”
没想到最后找了一圈,还真是在初中部的光荣榜上找到的。
初二6班,舒槐。
沈種尚未窜出苗头的青涩爱情树瞬间连根都死了。
越支幸灾乐祸的笑声冲破云霄。
沈種暗自捏紧了拳头。
但是他能怎么办?和一个初二的小姑娘生气?
沈種只当没有过这么一回事。
回头瞥见光荣栏上蓝色背景下笑容灿烂的人时,沈種光洁无暇的学生生涯留下了第一也是唯一一抹违纪色彩——撬开光荣栏外的玻璃,顺走了一个小姑娘的照片。
礼尚往来。
沈種是这么自我安慰的。
2
沈種没谈恋爱。
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只要是他输了,就会有人问关于这个的问题。
越支在场的时候必定要把当年他错把一个初中小姑娘当成小一级的学妹,翻遍了整个高中学生名录的事儿。
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沈種暗恋一个初中小女孩儿。
大家看他的眼神逐渐复杂起来,就连关系好的老师都忍不住提醒他:“沈種啊,不要犯罪。”
这都哪跟哪啊,沈種哭笑不得。
可有人问起他最喜欢什么样的人时,沈種脑子里还是闪过了一双几乎透亮见底的浅灰色的眼眸。
沈種没再见过那样一双眼睛,可以让平静的灵魂在那一刻与舞乐喧嚣,好似热闹都落入那他曾乍见一座春山,春山隐寂,从此他的心不再为任何一座山倾情。
越支结婚那天,让他也赶紧结个婚,以免再老点没人要。
“你不会还惦记那个初中小姑娘吧?”
越支喝多了酒,醉醺醺地问他。
这都是什么陈年旧事了?
沈種无语地用红色的喜馒头堵住他的嘴。
都十年了,小姑娘估计都大学毕业了。
但沈種也不会多想什么,人说不定早就忘记了青春期那点暗恋小事,有了两情相悦的伴侣。
沈種对爱情和婚姻没什么感觉,但沈妈妈不太允许他这种平淡。
他拗不过自家亲妈,不得不按着地址去相亲。
在脑子里把相亲婉拒话术滚了一遍,沈種胸有成足地打开车门走出去。
没走几步路就被拿着咖啡的人撞了一身。
真是出门大吉,老天来助。
沈種把外套马甲都脱掉,只穿了衬衫。
定好的位置已经坐了一个人,沈種走过去,本想尽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相亲:“您好,是舒小姐吗?很抱……”
背对着他的人转过身,眼睛半弯:“您好,我是舒槐。”
“哦。”
沈種坐到了对面:“结婚吗?”
毫无技术含量的求婚。
如果这也算求婚的话。
越支要是在场,估计能笑翻十张桌子。
舒槐看起来对他没什么印象,所以关于从前的事,沈種没有提及,只是尽量表现淡然地把这桩婚姻当成合作,罗列出益处,并体贴地给对方三天思考的时间。
越支笑他小心美梦落空,下一秒舒槐打来电话,说她同意。
婚礼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
当天,沈種紧张得手心出汗,在花园里悄悄走了好几圈。
首选的那一套珠宝堪堪空运送到。
沈種亲自送去新娘化妆间,半掩的门后是舒槐和她闺蜜郝文的说话声。
郝文:“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个老男人,还是那种很老古板,很啰嗦的那种,以后说不定还给你定门禁,你去哪里都不自由。”
沈種等了一下,没等到舒槐的否认,差点忍不住推门进去自证,终于听到了舒槐的声音。
“不会吧,我感觉他是那种很沉稳理智,每天不着家专心工作的,只会给我钱花的那种。”
两个小姑娘说着笑作一团。
沈種沉默地思考着自己未来的形象。
刚新婚那几天,沈種看得出来,有自己在,舒槐就不大自在。
再一联想到舒槐结婚那天说的,不着家专心工作,难道舒槐只想要一个不回家的丈夫?
沈種在办公室抓心挠肝待到晚上,忍不住给他妈发消息:“我这几天都加班到晚上十点。”
沈妈妈:“???”
沈妈妈:“这不行的啊,你和小槐才刚结婚,怎么能这么加班?下了班要早点回家的!”
自家儿子一向是全身心扑在工作上,沈妈妈正准备苦口婆心开始劝谏,收到了沈種的回信:“好的。”
沈妈妈长篇大论噎在喉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沈種名正言顺地获得了早回家的权利。
半夜,舒槐累得睡过去,沈種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把人往怀里抱了抱,舒槐轻轻哼声推推他。
沈種舍不得撒手,郑重其事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
兜兜转转,又见春山。
他们往后的路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