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就剩下魏国强与陆一伟,气氛瞬间凝固。陆一伟依然一副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态度,而魏国强瞪着铜眼尽量压着火气平复心态。作为北河镇的一把手,还没有人敢对他如此大不敬,陆一伟这种态度很明显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僵持少顷,魏国强情绪有所缓和,把桌上的笔记本合上,然后丢给陆一伟一支烟,道:“一伟啊,最近你也没来我这里汇报工作,怎么样?干得还顺心不?”
魏国强此话一出,颇为懊悔。陆一伟被自己踢出镇政府,现在又问干得顺不顺心,这明显是给对方授以话柄,自己打自己的脸。谁料陆一伟不接话茬,也不看他,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嗯”字。看此场景,倒像是魏国强在给陆一伟汇报工作。
陆一伟的傲慢无礼,彻底激怒了魏国强。只见魏国强往桌椅上一靠,双手交叉,拇指不停地来回转动,眯着眼盯着陆一伟,加重语气道:“陆一伟,你对我有意见?”说到“意见”二字的时候,魏国强因情绪不稳定,导致声音变调上扬,十分刺耳。
陆一伟没有正眼看魏国强,哼笑一声道:“我哪敢对你有意见,您是镇党委书记,是2万北河镇人民的父母官,也是全镇上下党员干部的领头羊,北河镇的发展思路、经济指标都压到你一个人头上,我们作为下属的应该为你排忧解难,分担忧苦。”
陆一伟不阴不阳地说了一通,魏国强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挪动了一下肥大的身躯,用手推了推眼镜架,语重心长地道:“陆镇长啊,至于让你去东瓦村驻村,是经过镇党委政府深思熟虑,慎重考虑的,而且组织部相关领导都作了明确指示,领导干部包村帮农民致富发展是我党巩固基层政权,实实在在为群众办好事办实事的重要举措。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是从县里下来的,眼界宽,人脉广,思路新,作风实,而且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和过人的胆识谋略,从这点出发,放眼全镇,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合适的。”
魏国强顿了顿继续道:“诚然,我们都是在为国家效力,为群众服务,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是分工不同而已。你一个副科级干部应该有一定的思想觉悟,这里面绝对没有掺杂个人情感和恩怨,再说我与你无冤无仇,我犯得着这么干嘛!”
陆一伟坐在那里歪着头抽着烟,表面上在听魏国强这一套冠冕堂皇的官腔,心里恨得直咬牙。
见陆一伟不开口,魏国强身体前倾,把手肘压到办公桌上,又道:“你驻村这些年成绩斐然,凭借一己之力居然搞起了果园,从这点看,当初镇党委政府的决定是正确的。镇里决定把你这个项目打包上报县里,多争取些上级配套资金,来年扩大种植规模,打造全镇乃至全县的果园种植基地。”
陆一伟听到这话有些懊恼了,他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转过身道:“我说魏书记,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对劲呢?果园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我陆一伟一个人单枪匹马奋斗来的,怎么转眼间就成了镇里的项目呢?我刚开始搞的时候镇里支持过吗?拿过一分钱吗?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资金的问题的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陆一伟夹枪带棒地如此一说,魏国强本来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于是他语气强硬道:“镇里怎么没支持?难道你所占的土地不是镇里的吗?没有土地你能搞得起来吗?至于资金你也知道北河镇的这个烂摊子,工资都快发不出去了,投产项目就更不用说了。”
话到此,陆一伟也无话可说了,他起身冷笑了一声道:“魏书记,如果你今天叫我来就说这些,那我们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不管怎么说,我感谢你对我栽培。”
“等等!”魏国强见陆一伟有走,急忙疾言厉色地叫住。
陆一伟回头,疑惑地问道:“还有事吗?”
魏国强指着沙发示意陆一伟坐下,整理了下衣服,诡异地道:“我还没说完,你先坐下。”
陆一伟晃荡着身子回到沙发上,挑了下眉毛道:“说吧。”
魏国强此刻已经是怒不可遏,但还是强忍着说道:“陆镇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镇党委政府让你驻村东瓦村是让你帮助村民脱贫致富的,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以及据群众反映,群众没富,反倒是你富有了。你身为一个公职人员,利用国家资源,私自经商,你这可是严重违反了党纪政纪。”
陆一伟早就猜到魏国强会来这一招,他站起来双手叉到魏国强办公桌上,眼睛紧紧地盯着魏国强道:“魏书记,你说话可是要有根据的,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帮东瓦村的村民,你怎么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度过的,你怎么知道我为果园的事情操了多少心,现在别在我跟前说这些没用的,如果你有证据你尽管向上级反映,让纪委来调查我,你敢吗?”说话的时候,陆一伟两眼射出的寒光让魏国强胆颤。
魏国强看到陆一伟如此嚣张,一声冷笑,扬手一指道:“你以为我不敢查你?”
“那就尽管来吧,大不了做个平民百姓,不过你魏书记的事迹好像比我辉煌啊,北河村的煤矿你参股分红,你违反招投标程序让你小舅子去年修建了北河中学,你还在江东市置了两处房产,好像这些事在北河镇群众中口口相传啊,让纪委来调查我,是不是顺便来查一下你呢?”陆一伟轻描淡写地说道。
陆一伟这句话句句戳中魏国强要害,魏国强的脸上由红变黑,再到猪肝色,只见他手一抖,差点把桌子上的水杯打翻,慌乱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城府,张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片刻,魏国强起身重重一擂桌子道:“陆一伟,你别血口喷人,你说的这些你有证据吗?”
陆一伟拿起魏国强桌子上的中华烟点燃,轻蔑地道:“抽着中华烟,你说镇里都快发不出工资了,你知道这一盒烟够一个家庭好几天的生活了。别和整这些没用的,我陆一伟虽是被发配到这鬼地方,你以为我一辈子就待在这里吗?魏书记,自己一身骚就别抓他人的把柄,想想下一任县委书记上任后你的归宿吧。”
魏国强愣怔在那里,吃惊得顿时无话可辨。
陆一伟绕过办公桌,凑到魏国强耳边道:“谁敢说能保你一辈子,想想我的处境或许也是你的下场,好自为之吧。”说完,陆一伟给魏国强拍了拍衣领上的烟灰,摔门扬长而去。
陆一伟还没下楼,就听到魏国强办公室“哐”一声巨响,水杯应声摔地。陆一伟压在心头许久的话终于发泄出来,顿时觉得一身轻松,他回望了一眼魏国强的办公室,露出一丝蔑视的笑容。
此刻,一楼的办公室还大门敞开,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陆一伟。一个眼尖的干部扫到陆一伟下来了,和众人使了个眼色,便匆忙散开了。陆一伟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到他们在议论自己,但对于这些每天吃饱没事做就知道扯闲话的人感到不屑,扬起头背着手走出了镇政府大楼。
陆一伟刚一走,办公室的人又迅速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继续刚才未谈完的话题。从面部表情看,有的兴奋,有的哀怨,有的叹惋,总而言之,陆一伟在北河镇就像幽灵一般存在。
陆一伟上车后正准备发动车,手机不停地响了起来。陆一伟掏出手机一看,是北河镇镇长徐青山的电话,于是笑着接了起来,道:“徐镇长,有何指示?”
电话那头,徐青山直截了当道:“我看见你了,不过我不方便叫你到我办公室,中午别回了,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