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下婚事那天,我特地去见了陆秦南。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光明正大见到她,哪怕是为了演戏,我也是高兴的。
陆秦南已经长成大姑娘,精致的眉宇间是其他闺阁女子没有的英气。
即使只是穿着盔甲,我也能一眼在人群里发现她。
她本身就是最耀眼的存在。
赐婚后,我有意地吹捧三哥,眼看他一天天信心膨胀起来。
要扳倒三哥并不难,他和贵妃最疼爱的四姐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贵妃对我算不上好,但是对自己的一对儿女是很上心的。
这位四皇姐被贵妃养得样貌出众,舞姿曼妙,是一顶一的佳人。
只是,父皇疼爱再加上贵妃将她保护的太好,四姐并不是个沉稳聪慧的人。
给四姐传去父皇给她挑选夫婿的消息后,她便坐不住了。
三番五次到贵妃那里探听驸马人选。
我适时让她知道父皇有意在宫宴上为我挑选皇妃。
这位四姐马上也联想到自己尚未定下的婚事。
四姐对我这个笨拙老实的皇弟没有怀疑,她私下还让我帮她挑选舞曲。
皇家无亲情,天真的四姐就这么被一道圣旨嫁去西羌。
陆秦南很聪明,一下就看出了我制造的机会。
她给陷入困境的贵妃母子伸出援手,让他们真心实意地相信她。
当她顺利地将贵妃伪造的圣旨递给我时,我没在陆秦南眼里看到大权在握的喜悦。
一直以来,我以为她扶我上位,只是为了给陆家寻求一份生机。
可我好像想错了。
直到她气到父皇吐血我才明白,她哪里是想扶持储君,等下一代君主庇护。
她是想直接换君主啊!
果然,她还是这么让我出乎意料。
父皇经历打击,没走下龙床便咽了气。
我顺利当上大夏国的新任君主。
找到方淮北当年的真相,不过是我一句口谕的事情。
从各个方面的证据来看,方淮北当时必死无疑,然而他却回来了。
回来的这个人,我认为不再是我见过的方淮北。
我想陆秦南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能痛下杀手。
把搜集的的证据交给陆秦南时,她又哭又笑的表情再次证实了我的猜想。
那是大仇得报的释然,也是痛失爱人的遗憾。
我一度觉得她可能殉情,我再也见不到她。
没想到,半个月后,她又一次回来了。
只是她提出回北疆镇守。
原来把她拉回来的是身为将军的责任。
我忍不住为自己争上一争,即使我知道可能性并不大。
我真心实意向陆秦南许下只娶她一位妻子的诺言。
陆秦南没有回答。
我便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
雄鹰不是能被锁起来的雀鸟,她属于更广阔的天地。
即使我可以强行将她留下,但我还是没这么做。
我说:“朕许你随意调动疆北兵马的权力,请为大夏国带来安定的边疆!”
陆秦南郑重地向我道谢。
她说:“陛下一定会是位大公无私、正大光明的君主。”
这是她对我的期许,我没法不答应。
往后三十年,我矜矜业业地做好一名能算得上贤明的君主。
在我眼里,陆秦南既是在北方镇守边疆,也是在监察我的行为。
她为天下挑中了我,我不可负了她。
“陛下,镇北将军去世了。”
我五十岁这年,陆秦南的死讯传到宫里。
听到这个消息我恍惚了很久,坐在龙椅上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上一次见她,还是两年前回京述职。
她提前告诉我,若她离世,把镇北将军的职位交给自己的养女。
陆秦南这一生都没有再婚,只收养了两个边关捡来的孤儿。
一男一女,听说在她的见证下,两人已然成婚。
那时,我问她:“镇北将军之位落入陆家之外的人手里,岂不可惜?”
陆秦南笑吟吟地告诉我:“将军之位能者居之,只要能护大夏疆土,姓不姓陆又有何妨?”
我又问:“你的两个弟弟能答应?”
陆秦南望着远方回答:“不答应就打到他们答应。”
一别经年,仿佛还是那个霸道活泼的少女。
我问她:“既然已经选好接班人,可要提前回京养老?”
年近五十,我的身体尚且已出现各种问题,更何况她身处苦寒的边疆。
陆秦南又一次拒绝了:“我会坚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的。”
我长叹一声:“是还在等那个人吗?”
这些年,我为了朝堂稳固,早已娶了皇后也纳了妃嫔。
皇后贤德,妃嫔貌美。
可我仍然会羡慕那个早逝的人,他带走了陆秦南的所有期待。
陆秦南一顿:“不全是,这也是我的职责。”
然而,北疆十几年前就已经没有大规模战役,如此坚持地守在那里。
只能是因为方淮北。
我见过方淮北留下的图纸,上面都写了“怀北”。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思念都在北疆。
所以她也留在北疆。
我留不住陆秦南的身心。
我挥挥手:“好,你去吧。”
陆秦南对我行礼:“陛下做到了心系天下,会是万代称颂的明君。”
我笑了:“那陆将军可会满意当年的选择?”
陆秦南点头:“不悔。”
我答:“那便好。”
......
礼部尚书问我:“陆将军的遗骨可要送回京城安葬?”
我私心很想将她接回身边,然而,那是违背了她的意愿。
我轻轻嗓子:“不了,陆将军功在北疆,就让她守在北疆那片土地吧。”
顿了顿,我又说:“京城为她搭建衣冠冢让百姓纪念吧。”
我从来也不是什么心系天下的圣明君主,也并不大公无私。
所以,最后让我留一点小私心吧。
余生总要有点念想在身边。